鱼鱼禾

自割腿肉存粮处。

雨露期

设定:坤泽被标了契记之后,只有自己的乾元在身边时,才会触动雨露期。

九千胜当初得时间城特有的转生术相助,躯体在趋近化为虚无时,不经母胎蕴化,又重新开始生长。是以,九千胜当初身上的契记,从来没有消失。


  

  绮罗生近几日不知怎么回事,总觉得疲惫乏力和昏沉。他摸了摸额头,果然,发着些低烧。

  

  他想不通是什么原由。以往只有受了重伤,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的情形下,才会发烧。而细数近日来受过的伤……不提也罢。一是北狗伤的,但对方随后便找来獐子草,细致地给他包扎好;二是之前对战地狱变时也受了轻伤,事后他回画舫自行处理过,回来后北狗还不放心地拉住他上上下下查看了许久…

  

  也许是不慎受了风寒。绮罗生只能如此作想。他默不作声,找了粒祛寒固本的丹药服了。他向来不喜将自己的事情过于声张。

  

  北狗竟没有及时发现绮罗生的这一异状。此刻他正守在洞口,背对着绮罗生,并且坐得离对方远远的。小蜜桃已经又从外面浪了一圈回来,见两人依旧是这副情状,“汪”了一声,向北狗示意:还在闹别扭?

  

  北狗“哼”了一声,狗头面具偷偷往绮罗生的方向偏了偏,观察着对方的动向。绮罗生视若无睹,他想自己既是已经受了风寒,那晚间休息时便更要注意些。他找了一块挡风的石头,背靠着坐下了。这下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北狗的视野中。

  

  “!”北狗猛地转回头,手中骨刀又在地上狠狠划了几个圈。面前的沙地已经被他划得七零八落。他觉得委屈,更觉得无端,不知为何两人莫名其妙就到了这步田地。

  

  ……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。

  

  欲界的人来犯金狮壁窟,北狗一方面为了避免敌暗我明,一方面更不耐烦被那群蠢物打扰,便提出要换地方居住。当时他便拉住了绮罗生的手腕,要他随自己走。绮罗生早已习惯了他这般的拉拉扯扯,叹了口气也没做挣扎。不料北狗变本加厉,不知从哪来的惯性,似乎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遍万遍——掌心顺势下滑,寻到了绮罗生的手,与他十指紧紧相扣。

  

  他做得自然,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。然而不知过了三秒五秒还是更长时间,掌心中的手忽地一动,想挣脱出来。北狗当然是下意识握得更紧。绮罗生怔了一会,又使出更大力气,硬生生将自己的手拔了出来。北狗诧异去看,却见绮罗生别过了脸,颊侧泛着红晕,脸上隐隐约约有一股羞恼之色。

  

  北狗摸不着头脑:“好狗儿,你又在闹什么脾气?”

  

  绮罗生百口莫辩,不知该从何说起。最后只能道:“虽然你自认为狗,但毕竟形貌像人,旁人都把你我当做人来看待。人与人之间,若非关系十足的亲密,不该这样拉手。”

  

  北狗顿时不高兴了:“你是我的狗,我们当然是最亲的。”

  

  绮罗生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气氛似乎渐渐缓和下来。片刻后,他缓缓开口:“但总之,你以后不要再这样拉我的手,尤其是在人前。”

  

  北狗委屈极了,他哪里听得懂绮罗生的言外之意,当即撒气道:“好!不让拉就不让拉!我又不是只有你而已,我还有小蜜桃!”

  

  随即他又想到,小蜜桃要用四条腿走路,拉住一只爪子也不现实。况且他只说出一个小蜜桃,未免显得太没有气势。绮罗生可是有一个两个三个……多得数不清的朋友!胸口泛上莫名的酸意,北狗想也不想,大声道:“除了小蜜桃,我还有……很多很多的朋友!随便哪一个,我想拉手就拉手!”

  

  话虽这样说,但北狗眼泪已经在打转了。他记忆里寻摸不出一个朋友的影子,要临时编几个,也只能用“很多很多”来形容。他心里很清楚,就连绮罗生,也是他强行抢过来的。

  

  而绮罗生现在连手都不让拉了。

  

  不料绮罗生听闻此言,却是冷笑了一声道:“当然。你我不过相识数日,你便如此。对于旁人更不用说了。”他冷冷瞟了北狗一眼,说了句他这辈子第一次出口的难听话语:“流氓!”

  

  两人就此冷战,彼此之间一句话也不说,距离拉得最远,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今日。

  

  北狗十分委屈,已经暗地里偷偷哭过一回。他不明白绮罗生为什么突然不让他拉手了,还骂他流氓。他意识虽有些混沌,却也知道流氓是什么意思。骂便骂吧,比起这个,他心中更焦虑的事情,是绮罗生会不会生气要离开他。所以这几日他一直紧紧守着洞口。如果绮罗生真的要离开他……他就,他就——就把他重新锁起来,链起来,绑起来……

  

  北狗焦躁不安的心头闪过万千思绪。不知为什么,其实重获绮罗生陪在身边的这段时日里,他神志渐渐变得清明,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。他开始觉得自己之前,拦住绮罗生,废去他的手腕、脚腕经脉,用铁链将人锁在身边,简直像是疯子的行径。他懊悔,怎会狠心伤绮罗生那么重,让他痛。但近几日,不知是双方冷战的原因,抑或是绮罗生身上越来越浓重的花香扰动,北狗心绪再度躁动起来。被隐藏在心底的占有欲,又一次探头,在空茫中汇聚成庞然巨兽,几乎吞噬他的理智。

  

  山洞深处又飘来甜美的牡丹花香,味道比方才更浓了。北狗只觉腾地一下浑身血液又开始烧,烧得他十分燥热,却又无处发作。他想冲进去对绮罗生说不要再香了!但并没有胆量跟绮罗生再吵架。原地转了三圈,只能愤愤将骨刀一下子插在面前,重新闭目打坐。

  

  而山洞另一侧,躲在山石背后的绮罗生,吃过药后依旧无好转迹象。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花香在不断变浓,只觉头越来越昏沉。因意识昏沉的缘故,一些刻意压制、不去回想的记忆,开始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。

  

  他始终不愿意承认的一点是,当北狗与他十指交扣时,他其实下意识回握了。熟稔得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遍万遍,仿佛本该如此,早该如此。直到北狗习惯性用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两下,绮罗生才恍然惊觉,两人现在的行为是多么暧昧与亲昵。他吃了一惊,立时便想将手抽出,却被北狗握得更紧。绮罗生顿时陷入两难境地:任由对方握着,未免也太过暧昧;非要将手抽出,似乎又显得自己十分忸怩,愈发让两人关系不清不楚了。发愣间,掌心相贴的热度源源不绝传到了脸上,绮罗生脸上飞红,再由不得多想,强行将自己的手拔了出来。两人就此引发了一场冷战。

  

  他羞恼,更多却是恼自己。他不知道怎么回事,总是对北狗毫无底线……一再退让。绮罗生性情虽温和,但并非任人冒犯、欺压之辈。先前北狗把他当做狗来看待,还用铁链绑住他……纵使已经看得出北狗精神有点错乱,不必与他计较。但……他也不必日日跟着北狗,因北狗偷偷塞了路观图给他,想要他回来,他便回来。甚至还容忍北狗一再无心的轻薄……

  

  而另一种情绪更是在他心头压着一团火,烧得他喘不上气。冷静下来,他也能想到北狗那天所谓的“很多很多朋友”,不过是随口乱诌的。但,他又想起北狗摩挲他手背的那两下……分明是有过情人才会惯有的举动。哼,有着情人的北狗,竟然还敢这样毫无边界地对待他……

  

  就这么昏昏沉沉睡去。半夜,绮罗生被一阵燥热惊醒,迷迷瞪瞪睁开眼,却见北狗正拿着浸过水的布条往他额头上贴。见他睁开眼,北狗忙道:“你醒了!你在发烧,你烧得好热!”他语气明显的慌乱无措。

  

  绮罗生第一反应就是安抚他:“我无事……咳咳……”一出口,才发觉嗓音十分嘶哑,嘴唇也因高热而干裂。他想要坐起来,北狗连忙伸手来扶他。就在北狗倾身向他靠近时,绮罗生忽然浑身一软,差点就倒入北狗怀中。身体里似乎也盈着一汪水,水面随之一荡。绮罗生情不自禁低低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

  这一小插曲十足的尴尬。绮罗生脸上顿时攀上一层热度,所幸他早已烧得双颊通红,此刻也看不出来异样。或者说北狗此刻无心注意。他慌乱地托着叶片给绮罗生喂水,因为手抖洒出来不少。焦急片刻后,北狗突然道:“不行!不行!我得带你去看医生!”说罢,打横抱起绮罗生,一阵风般冲了出去。

  

  “不用……”绮罗生微弱的抵抗并无任何效用。他隐约直觉自己此番并非生病,但却也迷糊,说不出个缘由。现下被北狗抱在怀里,头埋在对方胸口,更觉得浑身发软,使不上力气,只能任由北狗去了。

  

  北狗冲出洞外,见着路人就问:“哪里有医生?哪里有医生?”他日前才从漂血孤岛上醒来,对苦境可以说是毫无了解。竟不知哪里可以看病。

  

  “医生?听说春宵幽梦楼有一位步夫人,医术十分了得……”在好心路人指点下,北狗一路狂奔向幽梦楼,不顾门口小厮的阻拦,直接闯到了步香尘床前:

  

  “医生,挂号!”

  

  步香尘大怒,正要骂哪里来的野蛮狗头,转头看见他怀里的人,火气骤然一消:“绮罗生?”

  

  “你认识他?太好了!快!快医他!他烧得摸起来都烫手!”

  

  “嗯……”步香尘沉吟着,让北狗将人放到她的床上,抬手先施法一记。绮罗生只觉一股凉意贯入周身,快要烧成一团浆糊的脑子,也恢复了些许清醒。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女人,觉得有些面熟:“你是……”

  

  “嘘~”步香尘娇柔地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,“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。来,让我先为你医治。”她搭起绮罗生的脉,脸色变了几变,神色复杂道:“绮罗生,认识这么久,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深藏不露。”

  

  “什么意思?”绮罗生稀里糊涂。

  

  “没想到你……居然是一位坤泽。”步香尘一言难尽道。更可惜……她心中叹道,居然是已经被标记过的坤泽。

  

  “坤泽!?”

  

  “坤泽?”

  

  齐齐响起的两声,却是截然不同的含义。绮罗生是震惊,北狗则是不解其意。绮罗生很快明白,步香尘想要表达他此次发热,是坤泽的雨露期发作了……他勉强笑道:“夫人想必是看错了。绮罗生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,我并不是坤泽,只是一名普通人。”

  

  “嗯?怎有可能?”步香尘敛眉道,“……虽有极少数情况,会有坤泽一生都不会出现雨露期。但你分明已经与人结过契,你怎么可能不知?”

  

  结契?

  

  北狗狗头帽上的耳朵敏感地动了动。他虽不通常理,但却有着极高的理解力。他立刻察觉到结契不是个普通的词语,象征着某种极为亲密的关系。当即犯酸道:“绮罗生与谁结契?他是我的!”

  

  “嗯?”步香尘将注意力转向这个戴着狗头的怪人。突然想起,坤泽一旦结过契,就不会再在外人面前发作雨露期。只有与他的乾元在一起时……而今日陪着绮罗生的正是这个狗头怪人……心中有了猜测,步香尘捂嘴娇笑道:“这位少侠,要医绮罗生,还要借你的一滴血一用。”

  

  说罢,出手如疾风闪电,分别采了两人的一滴鲜血,花香草氛中,只见半空中两滴鲜血迅速交融,合为一体。步香尘一击掌,笑道:“好啦,恭喜你们,有得医了。”

  

  绮罗生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往那个方向想,语气艰涩道:“夫人……什么意思?”

  

  “哎呀,绮罗生,医者面前说不了慌,你还是坦诚吧。你与这位戴狗头面具的少侠,早就结过契了不是吗?”

  

  “也不知这狗帽下是怎样的英姿,竟能入了你绮罗生的眼。”步香尘说着,意图去掀北狗的狗面具,后者连连闪避,退出几尺外后,又警惕地向下按了按狗头。步香尘笑了一声,不再逗他,停下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北狗。见他露出的下颌、脖颈里全是细汗,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心中不由啧啧赞叹:真能忍啊~

  

  而另一边的绮罗生,早已是五雷轰顶之后又佯装镇定。他不能告诉步香尘,他和北狗相识不到一月,两人不可能结过契。否则依步香尘目前表现出来的个性,只会猜测他与人相识不过数日,便急不可耐有了首尾……但他又隐约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状况,确实更像是步香尘提到的雨露期……不知缘由,绮罗生打算揭过此事不提,另辟蹊径:“那敢问夫人,可否赐下灵丹妙药,让绮罗生不经……咳咳,也能平稳度过此事。事后绮罗生必酬重谢!”

  

  “唉~”步香尘幽幽叹气,“不是我不愿意帮你。不知道你是在搞什么,据我诊断的结果,你结契之后,已经至少有数十年没有再经过雨露期了。所以这次才会发热发得这么猛烈。用药只能暂缓一时,但最终还是要和你的乾元自然渡过才可解。”

  

  “来,这里有两枚清心丹,能帮你们舒缓半个时辰。多关心关心你的乾元吧,再这样下去,我看他要憋坏了~”步香尘执扇掩笑道,“现下,还是赶快离开我的地界为妙。”

  

  两人出了春宵幽梦楼,一时无话。绮罗生踟蹰片刻,看向北狗,见他不住擦汗,似是十分难捱。忍不住问道:“你……你身有不适,方才为何不说?”

  

  “我没什么,只不过你身上的牡丹花香实在太浓,惹得我很想、很想……”

  

  “什么?”

  

  “我很想抱住你。”北狗低了头,如实说道。还有半截话他没说出来。他不仅想抱住绮罗生,还想抱得紧紧的,恨不得将对方揉进骨血里。吃了方才那女人给的丹药,这股冲动才没有那么强烈了。

  

  “……”绮罗生心道,难道真如步香尘所言?可这委实就是天方夜谭……罢了。他努力在心中劝服自己,和男人睡上一觉,算不了什么大事。又不会死。事后将衣服穿起来,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便罢。

  

  再不济,若事后没有效用,就去把春宵幽梦楼拆了……

  

  他没有意识到的是,若事不成,自己只想到去找步香尘问罪。却不曾想过要对这个占尽了他便宜的北狗做些什么……

  

  绮罗生终于下定决心。他别过头,不去看北狗,低声道:“你跟我来一个地方。”

  

  玉阳江畔,水雾弥漫,月色照得江心波光粼粼。北狗情不自禁感叹道:“江海的景色,依然这么美丽。”他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,知道此时该把小蜜桃支开,便又道:“小蜜桃,你下去游泳。”

  

  小蜜桃不想搭理他时不时的脑抽。它朝两人叫了几声,表示自己要出去玩,不会打扰他们的好事。说罢,便一溜烟跑入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了。

  

  若是平时,北狗必要不放心地殷殷叮嘱,还要再上演一番“主宠情深”的戏码。奈何他此刻眼睛只紧紧盯着绮罗生,亦步亦趋,顾不上多分注意力给小蜜桃了。

  

  画舫缓缓驶向江心,越往深处水雾越浓,两盏昏黄的船灯在雾气中逐渐隐没。绮罗生能控制他的画舫在江雾中隐匿踪迹,是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地方。将帷幕层层放下来后,绮罗生回到桌前,分别倒了两杯酒道:“饮一杯酒吧。”

  

  他给的,北狗毫不迟疑,端起来饮了一大口,霎时差点喷了出来:“咳咳……咳……好辣!”

  

  绮罗生哭笑不得,连忙上前帮他拍背,又倒了一杯牡丹花茶:“快,喝杯茶解一解酒味。”

  

  “茶!?”北狗如临大敌,连连摆手道:“我不饮茶!”

  

  他这么一闹,两人尴尬的氛围消散了不少,绮罗生甚至还没忍住露出个笑容。但对视片刻后,情欲的气息又渐渐升腾起来。

  

  步香尘给的清心丹似乎在失效了。此刻两人离得极近,呼吸交错相闻。北狗又闻到了这人身上越来越浓重的牡丹花香。这花香闻着很甜,而视野中如粉色花瓣的唇,看着也很软。北狗头晕乎乎的,香甜的东西对于刚才被酒呛到的他,具有致命的吸引力。他情不自禁将头低了下去……

  

  “!”双唇即将触及的时候,绮罗生一个激情,迅速向后退。而北狗见即将到口的香甜飞走,情急之下,伸手捞住了绮罗生的腰,两人一来一往间失去平衡,齐齐跌倒在甲板上。

  

  此时的姿势可以说是不能更尴尬。绮罗生来不及多想,一掌翻飞,将北狗从自己身上推了出去,同时借力退出去数尺远。此时两人分坐画舫两端,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北狗又委屈了:“你为什么打我?打得我好痛!”

  

  绮罗生深吸一口气,再一次努力给自己做起心理建设。

  

  不过是和男人睡一觉,没什么。

  

  不过是和男人睡一觉,没什么。

  

  不过是和男人睡一觉,没什么。

  

  ……

  

  眼睛闭上又睁开,绮罗生重重地叹了口气,崩溃地想:他做不到!

  

  虽然现在离北狗远了些,他不由自主感到一阵空虚,内心深处渴望着方才那样近的距离。体温也再次迅速攀升,想必清心丹的药性已经彻底散尽。

  

  但……绮罗生转头看向北狗。虽然他一直以来都对北狗有隐隐好感,虽然狗面具下的鼻子、嘴巴都是好看的……但,万一上半张脸偏偏就生得丑绝人寰呢?绮罗生冷静地想,如果面具下的这张脸丑到他了,他就一脚把人踹下船去!

  

  定了定心,绮罗生开口道:“把你的狗面具摘下来。”

  

  “不要!”北狗毫不犹豫拒绝了,并且马上又将面具向下压了压。

  

  “把狗面具摘下来。”绮罗生语气强硬道,“不然我就将你赶下船去。”

  

  北狗犹犹豫豫:“不行,我长得太丑了。”他内心暗自嘀咕:要是看了我的脸,你才要把我赶下船去呢。

  

  绮罗生只好换了语气,诱哄道:“你把面具摘了,便可以过来抱我一下。”

  

  这话说得羞耻,绮罗生不由微微别过了脸。心道如果真的丑,到时踹他下去也来得及。

  

  那边的北狗动心了。他现在又开始浑身燥热,身体某个部位紧得发疼。他很想抱着绮罗生,很想衔住那看起来香甜柔软的嘴唇,想做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更多……迟疑片刻,北狗终于摘下面具,故作大方道:“看吧,有什么大不了。”

  

  那双褐金眼眸露出来的时候,绮罗生呼吸一滞,只觉得自己心脏漏跳了好几拍。

  

  他漂泊江湖几十年,结交过无数朋友,见识过无数美人。但从来没有什么人,让他有过这种心如擂鼓的感觉。原来这就是九代师说过的:“那个人是想象不出来的,但只要你见到了,心中自会有感觉。你绝对不会犹豫的感觉。”

  

  “那个人,就是你能生生世世共看天月的人。”

  

  正出神间,却见北狗小心地靠了过来,褐金色的漂亮眼眸一眨不眨,满盛着期待:“现在我可以抱一下——绮罗生,你的脸怎么又烧得这么红!?”

  

  绮罗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发烧而脸红,还是别的原因了。他垂下眼帘,避免和北狗对视,低声道:“你方才可听明白了,步香尘说的,咱们这症要怎么医?”

  

  北狗犹豫了下:“我不是很懂,只知道她说药医不了,还说要我陪着你才会好。但现在我陪着你,为什么你还是在发烧,为什么我也越来越热了?”

  

  饶是绮罗生平时再惯于佯装镇定,此刻也是脸红如滴血,声如蚊呐:“那……就不仅仅是要陪着。你现在想对我做什么,都可以做了……”

  

  小狗咬人式的吻落下来时,绮罗生闭上了眼睛,任由自己攀上对方的臂膀。他再一次违心地否认了此时的心动,只是想:和这张脸发生点什么,也不算亏……

  

  ……

  

  云收雨散,一轮明月静静照映着江心的月之画舫。

  

  画舫中,绮罗生三千雪发铺了满席,疲倦地半阖着眼。北狗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赤裸的脊背,又试了试他额头和脸颊的体温,沉声道:“真的不烧了。”

  

  绮罗生懒洋洋“嗯”了一声,依旧闭着眼,任由北狗不安分的动作。

  

  “方才——”北狗迟疑了一下,见那双水汽还没散尽的紫眸看向自己,才道:

  

  “方才为什么要哭?”

  

  “……”绮罗生无言。他不想承认,但刚刚他的确哭得……有点明显,想抵赖也没办法抵赖。他咳了一声,转移话题道:“睡觉吧,我困了。”

  

  这声音不同以往的沙哑,令北狗不自在地动了动。他又想行一遍方才之事,但绮罗生烧已经退了,他找不到理由。况且……最后绮罗生为什么哭得那么厉害呢?是他弄痛他了吗?还是他……不愿意?

  

  第二个想法让北狗心里空落落的。但此时情欲抒发,与怀里的人亲密相拥着又让他觉得满足。忐忑不安想了一会,北狗终究还是困意来袭,抱着绮罗生沉沉睡去了。

  

  月色明朗,江潮温柔地拍打着船身。在有规律而令人安心的潮水声中,在枕边的一呼一吸的熟悉气息中,绮罗生做了一个梦。

  

  梦中也是这样的月,这样的潮水,这样的夜。只是一切似乎要更朦胧些,看不清实貌。他披衣坐在船头,见月色如碎银落入水中,忍不住俯身去拨弄。忽然心有所感,抬头却见,一只白色的小狗正欢快地刨着水向他飞来。

  

  “天霜!”九千胜惊喜道。他伸手捞起小狗,任由小狗将自己雪白的衣襟踩湿也不在意。九千胜将小狗举起,亲昵地跟它碰了下鼻子,又嗔怪道:“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下去游泳了!多危险知道吗!”

  

  刚从船舱中走出的少年,闻言一滞,掩饰般地摸了摸鼻子。他走到九千胜身边,端正而略带拘谨地坐下,轻声道:“九千胜大人。”

  

  九千胜逗弄着怀中的小狗,含笑看着面前的少年,也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不注意的话,没人会发现平时从容自若的刀神九千胜,此刻脸颊微红。

  

  而在场的只有最光阴,他自然是发现不了。他正陷入自己的天人交战中。为什么九千胜大人醒的比他早?方才九千胜大人是不是掉眼泪了?九千胜大人会不会生气了,他让“慢些”,自己没有慢……九千胜大人会答应跟他回时间城吗?千般思绪在心头,最光阴抬眸,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却是:

  

  “九千胜大人,我们这算是结契了吗?”

  

  九千胜一愣,随即笑道:“当然。”

  

  他一下一下给怀中小狗顺着毛,沉吟半晌,才道:“最光阴,你可知结契是什么意思?”

  

  “生生世世,只此一人,永不分离。这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,深以为然。”最光阴认真道。他又紧紧地盯着九千胜的眼睛:“九千胜大人呢?你如何作想?”

  

  九千胜与他对视,许久,亦是郑重地点了点头:“我也是。”

  

  “生生世世,只你一人,永不分离。”

  

  像是小狗儿得了无上的奖赏一般,最光阴眼睛瞬间亮起,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。他情不自禁地向九千胜靠近了些,想要做点什么却又迟疑。九千胜了然一笑,主动凑过去将自己的唇递上。怀中的天霜嫌两人太挤,瞅准机会跳了下去,湿淋淋的脚爪在甲板上留下一串梅花印记。

  

  月色下,一对俊美的人影缠绵相拥,白色的小狗在两人身侧欢快地跳来跳去。片刻后,最光阴一使力横抱起九千胜,走进船舱前,跟天霜眼神对上。他微微偏了偏头,对天霜使了个眼色。

  

  不料埋首在怀中的人却突然出声,笑道:“别折腾天霜了。它太小了,没人看着它游泳,怕是会有危险。你若担心它跑进来,船舱上有门闩,将门锁好便是。”

  

  被抓了现行的最光阴耳根红了,闷闷“嗯”了一声。

  

  叮嘱一番天霜不要再下水,将舱门关好后,九千胜又安抚地主动吻了下最光阴。他知晓雨露期间的乾元占有欲极强,即使是一直小狗儿也会介怀。

  

  回应他的是更热情更急切的吻。拥吻间隙,最光阴又忍不住问道:“九千胜大人……”

  

  “嗯?”

  

  “结了契,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如此了?”

  

  “……”这要他怎么答!九千胜哭笑不得,更兼具害羞。但眼见少年一脸期待盯着自己,势必要得出一个答案,只好硬着头皮,低低“嗯”了一声……

  

  ……

  

  天蒙蒙亮的时候,绮罗生再一次因为浑身燥热而醒过来。他脸色潮红,雪发汗湿粘在额上,红肿的唇因为高热失水,有点微微起皮。

  

  “水……”绮罗生喃喃道。

  

  有人扶他半坐起,适时地递上一杯水温合适的牡丹花茶。他难得失态,一口气喝了三杯。北狗看着他喝水的样子,心中十分担忧。他不知道绮罗生为什么又发烧了。难道是他先前没有做对……?

  

  否则绮罗生后来怎么会哭得那样厉害……

  

  担忧、失落、自责,使得北狗走了神,开口时不知不觉换了称呼:“九千胜大人……”

  

  正靠在他肩上喝水的绮罗生一滞,脸色变得难看。

  

  他做了甜蜜的好梦。虽然梦醒后什么都不记得了,但残余的愉悦尚未散去,心情不差。

  

  北狗这一个称呼瞬间让他心冷了下去。

  

  之前会哭得丢人……也是这个原因。本来那种时候,生理性的眼泪就控制不住,情绪也十分脆弱。北狗偏偏要一边动作,一边唤他“九千胜大人”……委屈加上受辱的心情,竟让他当时哭得停不下来……

  

  现在想想依然是非常丢人……

  

  绮罗生冷冷道:“你若再叫我九千胜,现在就请离开我的画舫。”

  

  “可是你又发烧了。”北狗道。他不知道这句话被绮罗生视作威胁,差一点当场炸起来,继续认真道:“我叫的就是你。不管是九千胜还是绮罗生,都是你。”

  

  被那双褐金色的眼眸认真盯着,绮罗生再大的火气也无形中消弭下去。这张脸生得太有欺骗性了,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带上面具……绮罗生暗自嘀咕道。

  

  但言语上依然不肯做让步:“我叫绮罗生。不要给我乱改名字。”

  

  即使,他真的可能有一个叫九千胜的前世,真的可能和北狗有一段前缘……那固然是最好的。但他不接受有任何可能,九千胜是别人。而他一直做着别人的替身。

  

  一贯云淡风轻的绮罗生,难得会有如此执拗、甚至幼稚的时刻。北狗还不知道自己得了殊遇,只是依旧想不通:“你又发烧了……”

  

  “是不是我刚才做得不够好?”

  

  “……”要我夸你做得好吗?绮罗生腹诽道。他只能不着痕迹地解释:“无事。正常是会反复发作许多次……”

  

  “那,是要再来一次?”

  

  “嗯……”

  

  ……

  

  绮罗生最后还是崩溃地哭了许多次,哭得凄惨。无他。两人都没有经验,加上北狗又实在太笨,第五天才误打误撞找到了真正标记的入口……害得这场情事硬生生持续了七天。而这七天里,可恶的北狗又学会了不少折腾人的法子……

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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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事后北狗偷偷去问过步香尘,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绮罗生不再有雨露期。

  

  步香尘:“咦,难得上一次的体验不好?”

  

  北狗摇头:“不是。但是绮罗生的哭得太厉害……我不想他难过。”

  

  “咳…咳。”步香尘执扇掩笑:“其实……或许这只是一种生理性的泪水。他并不是真的难过要哭。”

  

  但北狗执意要问个法子,她只好道:“其实也简单。只要你不跟绮罗生经常在一起,他这一年两次的雨露期,也暂时不会有了。”

  

  打发走了北狗,步香尘这才露出真实面目来。她心痒痒至极,挠着床柱道:“没想到绮罗生在情事中居然会哭。哎呀!可惜我现在已经是女身!”

  

  “能让绮罗生看中,还把他弄哭……看来这个老狗的脸和能力,一定都很厉害~”步香尘哀叹道:“可惜!要和绮罗生抢人,不容易。”

  

  “哎!实在是太~遗憾了!”

  

  至于北狗得到她这个答案后,经历了如何复杂的思想斗争——又不想绮罗生因他而难过,又无法接受绮罗生离开他。最终又是为何作出让绮罗生代他去守时间树的决定,那都是后话了。


202402 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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